江山雪10
嗯……认出来了……_(:з」∠)_
“陛下,已经是亥时了,一天政务劳累,早些歇息吧。”
夜色如幕,天上也并未缀着星辰。
高公公见自家主子整天神思恍惚,轻言提醒。怕是这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窗边坐了多久,如今有多晚也并未察觉。
夜里来风,公公站立少顷就觉得寒意侵入袖口,可梁帝竟不知凝神在何处,静坐着这么多时辰也没说一句冷。他也没让人随侍在侧,就这么等它开着。
高公公轻叹一声,就自己给主子关上了窗户。
梁帝像是听到那窗户关上的声音才回过神来:
“朕无碍。你年岁大了,也别陪着朕熬这么晚,去休息吧。”
高公公这次是在心底又叹息了一声。
他这主子心善得很,又是直来直往的脾气,这样的人应是无论如何都做不成皇帝的,可就多亏了那位苏先生……
想起那位眉眼温润的青年来,高公公大抵也猜测得出梁帝在困惑些什么。
苏先生身子骨弱,在牢里困了这些天,早就落下病来,主子偏偏又去得巧,竟正好看见人倒在他面前。高公公推测出那情景,就完全想得出梁帝当时什么反应。
只怕心里是兵荒马乱一片。
他并非这宫里最聪明的角色,却恐怕是最从善如流,懂得察言观色的那个。就他是帝王身边的人,就得多出常人绝无的胆量和心机来。
高公公能在宫里活到这年岁。就是因为看得多,想得透。
梁帝那变幻莫测的态度,旁人只道是喜怒无常,可他清楚。
梅长苏这个人,清冷如玉、如冰,对自家主子来说却像是火。
又想要靠近,又怕靠近了灼伤自己。可他同时又厌弃这种情绪,只囫囵一气全部压下,急忙披上冷漠的衣袍。然而他的冷也不完美,时时露出破绽,剖出内里的滚火来。
梁帝要是真不在乎一个人,他连脾气都不会为对方发。
就梅长苏一个,能让他大起大落。
他自己看不明白,朝臣也看不明白。却不知有人看得明白。
高公公心念一动,拱手说到:“陛下,奴才今日从一位宫女口中听到,说是太后娘娘竟把苏先生接到自己寝宫里头去了,您看……”
“此事当真?”梁帝原本思虑些什么的眉眼猛然锐利起来,“我怎么没听到这消息?”
高公公低垂着头:“按那宫女的话推测,这事应是太后娘娘私下里做的,根本没让人伸张。自然也就不会传到陛下您的耳朵里。”
梁帝怔楞片刻,忽的连牙齿也咬起来。
“高公公,你说,梅长苏不过一介谋士,又刚刚铸下大错,何德何能得到太后的召见?!”
公公垂眸,柔声说道:“答案已经在陛下您心里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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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过太后的调养,梅长苏今日已感觉气息稳定下来。安睡一夜之后,精神也恢复了大多。大抵他的身体真是逐渐在转好,要是搁到先前,他不知还得在榻上浑浑噩噩睡过多少日子。
兴许一觉醒来,都发现到了开春了……
梅长苏漫无边际也不知想了些什么,就忽然听到飞流叫到:“苏哥哥!”
他抬眸看见少年掀开帘子跑进来,又侧过身对着后面一指:“水牛!”
不知道为何,他的右眼竟突突跳了起来,只是依然神色未变,纠正说:“飞流,以后要叫‘陛下’。”
飞流乖乖点头,扶着人走出房间之外。
引着梁帝进来的是黎纲。黎纲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,看见天子神色如常,却面色冷凝,说不清哪里让人害怕,可就是不知不觉被惊出一身冷汗,大气都不敢出一下。
终于引人到厅中,黎纲对着自家宗主使了个眼色,就跪坐在一侧不动了。
梅长苏何等聪明稳重的人,“来者不善”四个字明晃晃印在梁帝脸上,他都还是不动声色。只是拱手行礼,一副谦和模样:
“陛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?臣身体抱恙,未能前来迎接……”
“苏先生不必多礼了。”梁帝简单直接地打断了他。“朕今日来找苏先生,是想问你一些问题。”
梅长苏也不弯弯绕了。既然躲不过,就干脆拢起衣袖,等着人下判。
“陛下要问臣什么问题?”
一时无声。
梁帝眉间冷凝更重。可细看却又绝不仅仅是冷。冰层之下涌动的河流,暗夜之中跳动的萤火,将士的长戟和擂鼓的战意都在其中。复杂到言语难以再加以描述。
梅长苏几乎想要回避那双眼。
“朕只问你一个问题,”可梁帝怎能容许他回避,眼神灼灼,竟有逼人之意,“令尊大人的名讳是什么?”
梅长苏方才恢复些许的脸色刹那之间就转回至苍白。
嘴唇嗫嚅着,却无法吐出只言片语。
梁帝毫不容他喘息:“难道令尊的名讳也是秘密么?”
梅长苏袖中的手指渐渐收紧。
“自然,并非……”
“那么,请苏先生如实告诉朕。”
梅长苏这时已经捏紧拳头浑身颤抖起来。却抿紧了唇。
飞流不知他们都在说些什么,但看见梅长苏颤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,顿时心生怒意,喊道:“别欺负苏哥哥!”
梅长苏望向他,轻轻摇头。复又恢复正坐,垂眸不语。
梁帝也捏紧了一双拳头。死死凝视着面前的人。
“以苏先生的身份,为何会得到母后的召见?昨日刚知晓这个消息,朕还百思不得其解,今日想通了。”
“想必母亲是……关心则乱。”
真相一层一层抽丝剥茧。
“朕几乎花了一天一夜来想,想你究竟是什么身份,你究竟是谁。”
“越想越难以置信。以前被你遮掩过去的一些细节,渐渐都清晰明了,浮于水面。”
“苏先生可需要朕,一一列举?”
“够了!”
梅长苏猛然抬眸,直直看进梁帝双眼,被那双眼里的痛苦绝望逼得想起身逃开。
“苏先生到底何时才会承认,你就是天下人都以为早已在十三年前死去的赤焰军少帅——”
梁帝一字一顿,像要把那个名字拆碎嚼烂,和着鲜血骨肉咽入腹中。
“林、殊。”
TBC